另一个人

祝酒词

伊利亚特同人,赫克托尔x帕里斯


赫克托尔在席间看见那少年,他坐在普里阿摩斯身边,敛着眉眼,今天他将成为赫卡柏的子女中的一员,回归到这个家族之中。他长得一点也不像赫卡柏,甚至不像普里阿摩斯,坐在席间,与一众兄弟姐妹也格格不入。他的身量既不纤细也不魁梧,还未长开却已经骨肉匀停,宛若活动的大理石雕像,普里阿摩斯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衣袍是新做的,滚着花边纹样,垂下的褶曲间隙像流淌的冥府大河。他无需自我介绍,所有人都知晓他的大名,不知道的也在昨日卡珊德拉晕厥之际听遍了传彻特洛伊的传闻。今天卡珊德拉也在这观众席上,坐在姊妹中间,气定神闲,一派冷艳的脸庞,看着自己的同胞兄弟。

这个女子与其他姊妹总是不同,行为举止间那样的超然冷静,不变形色,腰带总是束的端端正正,整整齐齐,不像其他靓丽女子一天变一个花样。赫克托尔因此犹为喜欢她,时常去阿波罗神庙小坐,听她讲些飘渺不定,悬而未决的预言,祭祀和祈祷。

对了,卡珊德拉。卡珊德拉说你要小心,赫克托尔,你既是我同胞的手足,又是我兄弟中最出色的一位,我定要绕开旁人给你这忠告:你要小心那少年,王室最微弱的血脉,他既是我们的同胞兄弟,也是这国家的天祸灾星,总有一天他会像潜藏的火种一样突然爆发,把整个特洛伊都燃烧殆尽,这不能躲避的灾祸,是因为神的嫉妒与善心产生的必然结果,赫克托尔,我看见你的命运,你和那少年挨得最近,必然最先开始毁灭。火种,灾星,天降异象,整个特洛伊都城内风言风语,宛若利矛直指那少年的眉心,毁灭者,放羊的小子,普里阿摩斯的子女当中没有几位看得上这位小王子,从年龄上来说,他太小,从权利上来说,他绝不可能继承父业,赫克托尔的兄弟们根本不认这个从小被当成牧羊人养大的野孩子是自己的亲生兄弟。但是他很美,这不同寻常的美,无人可以逃过,赫克托尔在席间看见那少年,他抬起了头,尚未做什么表情,就已经艳光四射,活色生香,他眉目间的神情总是那么冷淡,可是面庞又是生机而有活力的,这种妖异的美感一出场就填充了整个空间,仿佛一种特定的云雾随时环绕在他身边,众人看到这种妖异的非人间所能拥有的美,不免想到这样不能属于凡人必将的东西引来灾祸,这就是不幸的起始和原因,必将引来神的愤怒。

卡珊德拉看清那少年的眉宇,短促的尖叫了一声,骤然晕厥了。那孩子站在原地,既不感到惊讶,也不担心同胞姐姐的安危,他在这里总是冷冷的,一双蓝眼睛像两汪无风的湖,偶尔转动几下。

但是普里阿摩斯很喜欢这个孩子,这喜爱是真情还是假意倒也说不准,他给他过多的赏赐,过多的偏爱,把人像大理石像一样供着,孩子乖乖巧巧的称呼国王,称呼王后,称呼父王,称呼母后,却也看不出什么来。赫克托尔并不感到嫉妒,他感到这确实也没有必要,他生的确实好看,乖觉讨喜,但人是太冷了些,文学课上常见那小孩趴着睡觉,老师也懒得管教,他以后又不会真有用上这些的时候,管这个做什么呢?赫克托尔的文字怎么也学不好,得伊福波斯打趣他天生不是这块料,帕里斯睡了两个月,写出的对句得了冠军,也没有人像他庆贺什么,没人对他有什么要求,好也把坏也罢,他终归是不会有什么真正用处的。赫克托尔想他这个乖觉冷漠的弟弟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清楚这一点,因此从不肯在任何事上多用心,他住进王宫几个月了,眉间总是凝着一股玄郁的神色,赫克托尔从未见他真正笑过,起先他以为这孩子只是不在兄弟中间笑,后来才发现他面对赫卡柏也是那副神色,然而他笑起来活色生香,就连假笑都颇真诚,想来也没有人专挑他的刺。

帕里斯喜欢音乐,这东西极符合他身份,享乐有余,实用不足,赫克托尔拨断了三把竖琴就放弃了音乐,有一次他从赫卡柏那里回来,穿过柱廊,就看见帕里斯在屋内摆弄竖琴。他弹这个很合适,像壁画,垂下头时卷发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这曲子被他弹得不同了,一听就让人想起春天的草地,有时赫克托尔和兄弟们出去打猎,看见的也是这样的草地,然而他毕竟极少离开生养的他的都城之外,因此对人之间的天地并不十分了解。帕里斯了解,懂得,并且住在那里面,这是赫克托尔知晓而不能理解的,因为帕里斯脸上时常凝聚着一种愁容,赫克托尔以为他不喜欢王宫。后来帕里斯对赫克托尔说我什么也不喜欢,什么都不喜欢,他在这里没有一点意思,没有一点名分,父母是捡来的,兄弟也是捡来的,名分感情全都不值一提,他说这里根本没有一点让人留恋的地方,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待在这里而不去往其他的地方,你只知道城邦,力量和荣誉,可是这些根本比不上我放羊的那片绿草地,初春时躺在地上,天是那样透亮的蓝,那样的颜色你根本想不到,他们都说我在那里遇见了女神,其实那不过是无稽之谈,那里只有我,我自己和我的羊群,风悄悄地,静静地,天地之间那样的安静,这样的寂静,你是不懂的。赫克托尔说也许,也许吧,他天天练剑,天天摔跤,摔出一身鼓结的肌肉来,帕里斯就笑,说他像个战士。那你呢?我?我什么都不是,赫克托尔,我只想回我的草地,看管我的羊群,只有那里我才是我自己。世上的人一点也不明白,人根本不需要是什么特定的人。但是你不明白,对,你不明白,赫克托尔知道并永远知道,他也不可能明白,因为赫克托尔永远是赫克托尔,而帕里斯可以成为任何一个。

后来他学会喝酒,摆弄剑术,他学了几天就厌烦了,既无目标也无期待,又是这样日复一日,帕里斯终日摆弄他的竖琴,弹出一首又一首忧郁或华丽的曲子,他终日饮酒作乐,和侍女们嬉笑打趣,没有人阻拦。有一个小侍女问赫克托尔:小王子说的都是真心话?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一个人如果能对别人说出这种话来,何以不能去过这样的生活?赫克托尔不答,但他心里知道帕里斯从不说谎,他说的都是真话,不会兑现的真话,即便在最荒诞的诅誓中也有最真切的单纯和真心实意,帕里斯的真心因此变得更加飘渺,他整个人就像是从虚幻浓雾中凝结出来的真实。从那种美艳的迷雾中,他的身影若隐若现,因而显出真实的存在和质量,而又缥缈,不能真切地感觉到,所以荒诞。帕里斯在女人堆里打闹,打扮的越来越华丽,赫克托尔娶妻生子,他戴着月桂叶头冠进来,芳华的气势压倒了一片宾客,他给他祝酒,仿佛人世间再普通不过的一对兄弟。他祝酒的时候,赫克托尔的其他兄弟就站在旁边冷冷的看着他,想要当做他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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